萧红一生都在追求自由,追求爱情的自由,追求文学的自由,让人看到的是一个自由的灵魂。林贤治动情地说,“在爱情上,如果不追求自由,她可以当姨太太,过舒适的生活,但她宁愿背叛家庭,选择走上流浪的道路。”在他看来,萧红离开萧军,也是因为不能忍受萧军的家暴和不忠,要告别屈辱的生活。萧红追求自由独立,但在一个男性社会里,注定是悲剧。而在文学创作上,萧红不愿意为党派利益支配,坚持自己的独立性。
跟萧红悲剧性的命运相比,林徽因的家庭出身更好,各方面都更加幸运。“林徽因已经超出了文学的范畴,既会写诗、散文,还是一位建筑学家。她在少女时代就到西方留学,接触到摄影技术,当时是很时尚的生活方式。”王一珂说,林徽因漂亮且有文化内涵,带有今天影视明星都不具备的魅力,被今天的大众读者当成了一个美丽的小资情调的淑女。而真实的林徽因跟大众了解的林徽因,其实有很大不同。
林徽因仅在政治观念上就发生过很大的变化,1948年后,她和梁思成都变成了极左派,跟胡适、梁实秋等人决裂,代表了当时一批知识分子思想上的转变。今天的大众并不了解她的政治观念。王一珂透露,人民文学出版社计划本月推出的林徽因文集,比以往的集子都要齐全,但还是有部分稿子目前没法问世。“林徽因留有700多封英文书信没有收入文集,梁家不同意发表。”王一珂说,假如这些书信公布,里面涉及很多隐私,甚至会颠覆大众心目中林徽因的大家闺秀形象。
女作家张爱玲更是被大众误读,被当成了小资代言人。在微博、微信上,流传着大量的所谓林徽因、张爱玲语录,很多句子还伪托俩人所作,大多是有关婚姻爱情之类的心灵鸡汤。“张爱玲的作品门槛其实很高,很多读者未必读完她的作品,但她文章中的句子被大家喜欢。”止庵笑道,张爱玲被误读成小资代言人,有巧合也有阴差阳错。在解玺璋眼里,张爱玲的作品很市民化,恰好迎合了当前中国社会发展的潮流,受到大众的热捧。
张爱玲已神化,萧红被低估
跟生前的声名相比,民国女作家们的文学地位,身后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她们之中,张爱玲的文学地位变化最大。因与胡兰成的关系,张爱玲的作品1949年后在大陆一度销声匿迹。但上世纪八十年代,由于海外学者夏志清的发掘,张爱玲的作品受到空前重视,在国内逐渐形成了庞大的“张迷”。
“民国女作家拥有市场的没有几个人,张爱玲有大量读者,林徽因有不少粉丝,萧红也有一批粉丝,其他作家几乎没有多少读者。”止庵举例,像当年曾与张爱玲齐名的梅娘,虽然去年才过世,但她的作品早已被人遗忘。石评梅、庐隐、苏青等才女也是如此。也许因为她们的私生活偏平淡,文学成就又相对较低,现在就没什么人关注她们的作品了。
中国文学在“五四”之后肩负太多文学以外的任务,起初讲个性解放、妇女自由,后来是抗战救亡,文学服务于政治,大部分民国女作家创作的背后是阶级论。“丁玲非常典型,从早期的个性解放作品,变成后来的阶级斗争主题。”止庵犀利地指出,丁玲《莎菲女士的日记》《太阳照在桑干河上》,以及冰心笔下的人物,当时曾引起很多人的共鸣,但现在知音难觅了。丁玲曾是最有名的现代女作家,但如今她的文学地位下降得很厉害,从一流掉到三四流的水平。
“张爱玲跟其他女作家有差别,她不写阶级论,写单个的人,笔下的人物让现在的读者还有共鸣。”止庵说,能引起读者共鸣,才能保证作品具有生命力。他还提到,张爱玲的文字来自旧小说,受到传统经典小说的影响。虽然当时这种文字是支流,欧化的翻译文字是主流,但时过境迁,张爱玲的文字经住了考验,而丁玲的欧化白话文半生不熟,反而让人觉得别扭。
萧红曾是一员左翼作家,但她游离于左翼之外,如《生死场》看似写抗战,实际上抗战篇幅极少,写的更多是东北农村底层的苦难生活。止庵直言,萧红没有受过很好的教育,但天赋很高,靠本能就写出了好作品;但也正因为此,她的作品参差不齐,好作品特别好,而另一些作品又明显很弱。林贤治说,萧红跟丁玲不一样,惧怕集体革命化的生活,她不是写阶级斗争的作家,更多是从文化的视角,以悲悯的情怀表现底层人的生存,超出阶级斗争的局限。
林贤治深情地说,萧红的创造性被严重低估,文学史上的地位还不够高,她的小说具有散文化特征,对生活观察很独到,对人性中恶与丑陋的暴露,以及对男权社会暴力的揭示比较深刻。萧红写《生死场》《呼兰河传》,把自己放进里面,不会隔岸观火,是用生命来写作。在林贤治眼里,萧红的小说不迎合读者,而张爱玲的作品有讨好大众的一面。“张爱玲已经被读者神化。她对市民社会有独到的观察,富有灵性,但其气局不大,不宜过于高估。除她之外,林徽因的文学作品并不多,文学地位也被高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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