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刚从喀什归来的旅人,如何确信自己曾有一瞬看透“喀什葛尔那双迷蒙的眼睛”?我的答案是:将过去写入街巷、建筑、起伏的绿荫、路边老人的皱纹,这个总在奔涌记忆潮水的城市就是我所认识的喀什。
喀什老城里的时光交错
从东部沿海来喀什,要乘坐超过7个小时的飞机。走出机场,在济南的傍晚时分,这里的太阳还明晃晃地照在头顶——当地夏季日光照时间大约超过14小时。那一刻起我发觉,在喀什的每一天,注定要变成一个个恍惚的梦境。
喀什市中心有幅奇景:泥巴糊的房子搭连成片、成楼,灰黄斑驳地伫立在一片高出河面20余米的土台上,与新城的现代化小楼隔路相望。“许多年过去了,人们说陈年旧事可以被埋葬,然而我终于明白这是错的。”经典台词在耳边响起,这里正是奥斯卡热门影片《追风筝的人》的拍摄地、如今被称作“高台民居”的喀什老城。作为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得以留存在城市中心地带的古建筑,至今仍有几百户人家在这里保持着传统的生活方式和土陶制作手艺。
老城不大对游客开放。想体会时光穿梭的感觉,去其中一处刚改建完成的片区就不错。黄色主调被保留下来,经过精心雕琢的墙面,处处凸显着维吾尔民族图案艺术美学,搭配上家家户户阳台上的红色纱帘和攀爬延伸出的绿色植物,成了游客们总要驻步称赞的画中城市。老城的智慧也在这里延续,导游蔡娟指着脚下的石板路卖起关子,原来通过识别砖块形状,就能知道前方道路是否通达。就这样,老城居民每走一步,就在重读一段过去。
离民居不远有处农贸市场——维吾尔语叫做“巴扎”。头顶奶油盆的维吾尔族小伙身姿轻盈地从我们身旁穿梭而过,不间断的烤包子、烤馕香气,传统乐器店间夹着卖传统服饰的,干果店前摆放着堆满水果的平板车。太阳底下将这幅散发异国气息的画面盯得久了,不免疑惑:这是一座城市,还是一头正欲起身的骆驼?在它身上,似乎还同千年前一样,绣花鞍垫旁挂满烟叶、美酒、蜜饯果铺还有各种叫不上名儿的珍奇玩意儿。为了看一眼这些从未见过的稀罕物,有多少人顺着河流或穿越沙漠远道而来。
不设围墙的“5A景区”
据说3000年前,作为东西方交流唯一渠道的古丝绸之路,按当时的条件,走完全程得耗费8-10年时间。喀什有作为昆仑山脚下大规模休整基地的地理优势,商人们索性在此交易,于是喀什成了东西方文化凝聚的重镇。直至郑和开启航海时代,丝绸之路没落,喀什逐渐演变成当地人自给自足的生活场所。
但喀什货物中转枢纽的地位没有遭遇同丝绸之路一样的命运,“东有深圳,西有喀什”,在如今这个“五口通八国”的国际范儿的喀什,若要开列一个不可不买的商品清单,怕是会耗去长长一卷纸:香料、玉器、干果、小刀、酒……此外,更多的是不花钱的好物。走出城区,将城市景色甩在身后,你会发现,喀什有世间层次最丰富的山岳美景。汽车敢在这片过分广袤的土地上行驶,是因为沿途不知疲倦、变幻多端的景色抚慰了每位旅人的心。
回首各站,塔什库尔干这个被打趣为“一个馕能从一头滚到另一头”的小县城,给人留下“离开后一定会惋惜”的心情。全县城只有一条路,然而风格各异的酒店几步就是一座,倒叫许多自诩旅游目的地的城市褪了色。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语“皇冠”之意,维吾尔语“石头城堡”之意,冰峰与草原并存,废墟中有新生,一天中多次日出日落,这副奇特的面孔让旅人舍不得打瞌睡遗漏任何细节。若以为她的魅力仅仅如此,你就错了。路边石块围成的三角形,是塔吉克族人为遗失了物品的人们做好的标记,不用说,这是比辽阔疆域和巍峨景色更令他们骄傲的东西。
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自治县130公里外,是祖国西大门红其拉甫。知道会被高原反应折腾得苦不堪言,多数人还是决心来这看看。七月天里飘起小雪,裹上外套抱着氧气袋,于一片白色天地间留下浅浅的脚印,不知多少人又会和我一样因此恍惚?
“活着”的民俗博物馆
对于尚难脱离性价比考虑的团队游客而言,可能感觉喀什不值得一去,毕竟,这里的基础设施仍在完善,其它可供娱乐的项目也不多。但正经历沧桑巨变的喀什,是因为它们的存在,才成为无数人向往的独一无二的远方——喀什拥有全新疆最浓厚的少数民族民风民俗。
一些民俗民风无需停下脚步,在导游的提醒下,记得关注细节就能感受到:喀什靠昆仑山脉雪水滋润,不是个缺水的城市,但成片的绿色确实暗含奥秘:整整齐齐、间距统一的多为汉族人所植；密集、稍显杂乱的则是维吾尔族人民种下的。因为生活在沙漠边缘,维吾尔族最喜欢绿色,只要有空地,就会种花种树,深绿色也是经常出现在他们衣服、帽子上的颜色。
叶尔羌河下游的麦盖提县,是历史上蒙回后裔刀郎人的聚集区。当地人对音乐舞蹈的痴迷程度相传到了令人无法理解的地步:一阵音乐传来,田野里的农民会立刻放下手中的工具,路上的行人扔下褡裢,就开始跳起舞来。虽然没能见识到这样的场面,但在刀郎乡里景区由当地职业高中木卡姆专业班的几十名学生表演的节日舞蹈和娱乐活动已令人大饱眼福。领唱的老艺人年纪普遍超过70岁,一位维吾尔族老师骄傲地讲起这些老人的故事。我不禁想,古老的喀什从来就未失落过这般新生的力量。
返程的飞机上,回望远去的土黄色轮廓,我开始固执地认为,喀什就是意大利作家卡尔维诺在《看不见的城市》一书中描述的那个迎着西北风走上几十公里才能到达的“欧菲米亚”。想像着,四面八方的商人或许不只为了生意,更是为了交换记忆才聚在喀什。在归程的漫漫长路上,在驼峰间的摇晃中,记忆以比风沙还要强劲的力量翻滚而出,最终化作支撑数千年来旅人前进脚步的坚定。 1/2 1 2 下一页 尾页 |
